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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木年华:现在想做有力度的民谣

来源:《中国艺术报》 2016-04-22

  桌子上有一个一次性纸杯,水已经喝完,坐在对面的卢庚戌点开手机里自己的新歌,放倒了纸杯,然后把手机放进纸杯里,用这种“因地制宜”的音乐播放方式,让记者听他的一首《致爱人》。他戴着黑框眼镜,额前的刘海有点长,跟他多年来在水木年华专辑封面上的形象几乎一样,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。但距离他2001年创建民谣组合水木年华,15年已过去,在大学校园里最早唱着他们的《一生有你》《轻舞飞扬》的那群“80后”们,如今多数已到而立之年。“水木年华始终是一个温暖、向上、浪漫,同时又略带伤感的民谣组合,这是我对它的定位和期望。”卢庚戌说完这句,一旁的缪杰做出了鼓掌的动作:“讲得很好,我就不补充了。”

  每个人都会怀念自己的青春时代

  当年卢庚戌以辽宁省营口市理科第一名的成绩进入清华大学建筑系,在校期间就成为清华知名校园歌手。跟高晓松、宋柯等清华男生拿起吉他唱歌的原因一样:清华女生太少,只有弹琴唱歌,才能吸引她们注意。卢庚戌说:“其实我当时也写诗、画画,文艺青年干的事儿我都干,但后来发现这些才华都不足以吸引女生,她们还是对校园歌手最感兴趣,于是对自己说,那就做校园歌手吧,然后就做了。”

  清华之所以曾经出了一批校园歌手,在卢庚戌看来,也是一代传一代,“我是听高晓松他们弹琴唱歌,被他们影响,后来李健他们又是受我影响。但这之后就没了,社会变了。上世纪90年代确实是个理想主义的年代”。

  上大学时,卢庚戌听罗大佑、齐秦、赵传、黄舒骏、李宗盛等人的歌。“听了齐秦的歌,开始想学吉他。听了罗大佑的音乐,发现原来歌词可以这么写。甚至包括高晓松,就在我身边的人,能写出来《同桌的你》这么好听的歌,原来我以为那些创作者离我们很远。”

  那个年代,他们不会把梦想这个词挂在嘴边,“大家很少谈‘梦想’这两个字,也不会直接问,‘你的梦想是什么’”。他最终放弃建筑设计而选择做音乐时,心中并没有这个词,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,“就像你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一个女人,你可能也不知道为什么,就是觉得离不开她”。

  两年前,卢庚戌执导了一部电影《怒放之青春再见》,讲述他们那一代人的青春、理想和选择。水木年华、李健、老狼等共同演绎了电影主题曲《青春再见》。卢庚戌在歌词里写:“青春再见吧,那放肆的幸福。青春再见吧,那无尽的忧伤。”说再见,其实就是在怀念。“每个人都会怀念自己的青春时代,因为它只有一次,而且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阶段。”卢庚戌说,“所以我会怀念90年代,我的父母一定怀念60年代,即便当时是‘文革’,但那是他们的青春时光。”

  卢庚戌甚至怀念“70后”青春时代的爱情。“我们那时候,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好几年,觉得缘分已尽时,也不会很快去谈下一个,而是会缓一段时间,让心情平复一下。我觉得这是对自己感情的尊重和负责。”他发现,现在“90后”的爱情观跟他们这代差别很大。“他们一般不强求,不会爱得很坚定,主动和暗恋的时间都很短,最多一个月,如果还没成功,他们就会立刻转向另外一个,开始下一段。”卢庚戌说,“他们看我们这代人,也一定会问,为什么要爱得这么痛苦?”

  “其实我是一个歌手”

  2001年,卢庚戌找到清华的学弟、电子工程系毕业的李健,组建了水木年华组合,同年推出专辑《一生有你》,但不到一年后,李健选择退出。随后,清华校友缪杰、姚勇加入组合,后来姚勇退出,由卢庚戌和缪杰两人组成的水木年华稳定下来,持续走到今天。

  2002年,李健的同班同学,上学时经常和李健、卢庚戌一起唱歌的缪杰,接到了卢庚戌的电话,约他见面谈谈音乐。其时,缪杰是IBM的项目经理,一个外企的白领。他回忆:“我以为只是聊聊音乐,到了之后发现气氛不太对,老卢表情很严肃。”那天,卢庚戌先让缪杰唱首歌,他就唱了一首张雨生的《天天想你》。1975年生的缪杰,性格开朗阳光,他告诉记者:“老卢就是想看看,工作四年后,我的‘武功’废了没有,结果我一唱,就发现我雄风犹在。”唱完后,卢庚戌才对他道出实情:李健要离开。

  在接到卢庚戌电话的那天上午,缪杰刚买下房子,签了贷款合同。面对卢庚戌的邀请,他立刻决定辞职,加入水木年华。“做这个决定时,是完全感性的,因为音乐是我想做的事情。”但晚上回家之后就睡不着了,开始“理性地分析”下一步要做哪些事情,把它们一条一条写在纸上:先向公司提出辞职;把买的房子租出去,租金还月供;工作后体重达到了180多斤,所以必须减肥;没工资收入了,就先找家人和同事借钱……

  “当时我付了首付后,真不剩什么钱了。”缪杰在外企上班时,出门就打的,辞职后,就改坐公共汽车了,“打不起车了,出门前先上北京公交网,查查要坐几路车”。当时水木年华虽已推出专辑《一生有你》,但根本还没有收入,还要自己贴钱。2002年,他们着手出新的专辑,做专辑和拍MV的钱,都是借来的。

  “很多人以为我加入时,水木年华已经很火了,其实没有。”缪杰说,“一直到2003年,才有人找我们去演出。我第一次拿到演出费时激动得手一直抖,虽然只有一两千,跟以前上班时的工资没法比,但这个钱是通过我热爱的事业挣来的,感觉完全不同。”但随后“非典”来袭,所有的演出活动都取消了,他们又在家里闷了半年。直到2004年下半年,才真正开始赚演出收入,陆续还掉以前借下的钱。

  2004年和2005年,在缪杰的回忆里,就是“我们在全国各地不停地跑,一场接一场唱歌、做签售”。“其实《一生有你》这首歌当时还不是很火,《一生有你》也是水木年华的第一张专辑,所以我们当时也还在推广它,虽然它是卢庚戌和李健合作的。”做签售时,就有很多听众以为缪杰是李健,他一开始还解释,后来发现解释不过来,就不再解释了。“虽然心里有点难受,但只要他们知道我们是水木年华就好。”从公司白领到歌手,缪杰不认为这是一种转变,“只是恢复而已”,“其实我是一个歌手,在大学时就是”。

  文艺风潮回来了

  卢庚戌用“起起落落”形容水木年华过去的15年。“我们刚出道时,大家根本不关注校园音乐,即便《一生有你》后来火了,大家也不认为水木年华是主流,那时候不流行文艺风,大家迷的是周杰伦、王力宏、陶喆、潘玮柏。后来《一生有你》通过彩铃的形式火了,我们才有了生存下去的机会,做演出、开演唱会。2006年到2010年之间有一个低谷期,2010年《启程》这张专辑的影响力还不错。”

  2010年后,卢庚戌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电影上,《怒放之青春再见》于2014年上映,如今另外一部电影《一生有你》正在筹备。在音乐上“蛰伏”几年后,去年年底,水木年华推出了单曲《世界上最美的花》。今年在成立15周年之际,会推出15年精选集,演唱会将于9月启动,年底将会有新的作品推出。

  他承认水木年华的15年间,自己有过倦怠期。“2007年到2010年的四五年间,有点麻木了。总是花、风、雪、忧伤、忧愁、少年,会问自己为什么总要写这样的音乐呢,想做一些更有力度的东西,所以有了后来的《启程》这张专辑,歌词里会表达梦想和自由等更多内容,音乐表现上,在民谣的基础上加了一些轻摇滚的色彩。”

  让卢庚戌欣喜的是,这几年一股文艺风潮回来了,大家又开始追求诗和远方了。“2010年,陈绮贞突然火了,随后,一批文艺歌手火起来了,很多小众文艺歌手比如宋冬野等变成了大众歌手。”同时,文艺青年作为一个群体和现象被关注和讨论。卢庚戌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文青,他认为自己身上的两个特点符合文青气质:“第一是内心高傲,这包括有清晰的自我认知,不愿意与人同流合污;第二是闷骚,表面冷静,内心火热,追求丰富的精神世界。”

  卢庚戌希望现在能够做一些更有厚度的民谣,表达对于人生、命运、孤独这些问题的思考。“因为年纪到了,心态、审美也都到了这个份儿上,有了更多的表达能力,声音也跟以前不一样了”。为了不影响水木年华一直以来温暖浪漫的校园风格,这种有厚度、更加独立和个性的民谣作品,他将作为个人的新专辑推出。一共10首歌曲,其中有5首的歌词是自己创作,另外5首的歌词则改编自世界著名诗人的诗歌,包括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《沉重的时刻》《致莎乐美》等。

  歌曲《致爱人》改编自美国诗人玛莉·伊丽莎白·弗莱的诗作《请不要在我墓前哭泣》。歌词里写道:“站在我的墓前,请不要哭泣。我并不在这里,我没有睡去……清晨我化作鸟儿,轻轻唤醒你。夜晚我化作星星,轻轻守护着你。”卢庚戌当初看到这首诗时,“感动得不行,这是个什么样的人,在死后依然用这种方式爱着在世的人?这种爱太伟大了”。

  新专辑在旋律的运用上,更偏重爱尔兰和北欧的民谣风格,因为卢庚戌在听这类音乐时,有一种灵魂在飘荡的感觉,“当听到风笛声响起,还有吉他声里运行的不规则和弦的一些色彩,就感觉灵魂要说话了”。这张新专辑的名字叫《我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》,“这是我最喜欢的诗人阿尔蒂尔·兰波说的一句话。够闷骚吧?”

  世界变化太快,我们需要慢下来

  记者:能不能评价一下你们彼此眼中的对方是什么样的?

  卢庚戌:缪杰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、快乐活泼的少年。这种“少年”状态体现在他的思想、动作等各个方面,你看他现在40岁了,还这么有活力。他的声音也很“少年”,清亮、高亢。

  缪杰:有的人经历一点事儿就觉得历尽沧桑,而有的人走过千山万水依然怀着一颗少年的心。我就是后者。我现在踢足球还满场飞奔,他们都惊叹于我的体力。我踢全场下来,汗都没出多少,觉得还没达到锻炼的目的。

  记者:你们第一次见到对方时是什么印象?

  卢庚戌:我不记得了,因为当时我在清华作为校园歌手先火了,第一次见面时我可能没太在意他。我第一次知道他,是看他在清华的大礼堂唱歌,声音特别高亢,一出声台下全体鼓掌。

  缪杰:老卢现在变了很多,他上学时是完全不爱说话的人,就是内心澎湃、外表沉默。为什么他见我很多次,对我没有印象呢?因为我大一时,他大五,在学校时,学长学弟的辈分还是分得很清楚。那时候校园歌手聚会,我们在草坪上弹琴的时候,有人告诉我那个人就是卢庚戌,哪首歌是他写的,我就上前打招呼,说你就是卢庚戌?他就“嗯”一声,我说你的歌写得真好,他还是“嗯”一声,连头都没抬,怎么可能记住我呢?直到后来看到我的演出,他才知道我,我的声音比较高亢,他后来有专场演出,需要找人和声时,就找我帮忙去唱。后来,我跟同班同学李健,就经常去找他玩。

  记者:第二届中国大学生音乐节今年4月启动,你们作为形象代言人,去年已经跟过第一届。在你们看来,现在的“90后”大学生做的音乐和你们有什么不同?

  卢庚戌:“90后”对音乐的喜欢是多元和自我的,不会像我们当年那样,大家都喜欢同一个歌手,喜欢一首歌就满大街全听这首歌。他们喜欢的音乐非常多样,有独立民谣、摇滚、欧美抒情范儿、R&B。

  缪杰:他们的手段太丰富了。当时我们的校园音乐一出来就是民谣,是因为我们只能做民谣,你手里的武器只有一把吉他,能找得到和买得起的乐器也只有吉他,除了民谣你还能做什么呢?现在,简单的吉他伴奏的音乐依然存在,但绝对不可能像曾经那样一统江山了。真正的校园音乐应该是丰富多彩的。借助互联网,现在这些孩子能够接触到世界各地的音乐,那时候我们能听到的很有限,有几张国外的专辑就挺高兴了。

  记者:你认为校园音乐有哪些属于自己的特点?

  缪杰:大学生的音乐跟社会上的音乐有本质的不同,因为商业性的东西要考虑所谓的市场,但至少大学生们在创作时,只考虑我想表达什么。这种简单非常可贵,这才是校园音乐的本质。

  记者:在有机会和他们交流互动时,你们希望跟现在的年轻人分享什么?会给他们什么建议?

  卢庚戌:我其实不太愿意去告诉大学生应该怎么去做,我在上大学时,也没有人告诉我要怎么做。我后来做音乐,也是我自己决定的,没有受其他人的影响。如果一定要告诉他们什么,就是多读书、多思考。

  缪杰:他们每天接受太多的资讯了,大多是140字以内的,就缺少了思考的时间,导致他们音乐表达的深度不够。我觉得青春期是需要思考人生的。我们那时候可以静静地发一下午的呆;可以在一个午后,捧一本书静静地阅读,看到精彩处就合上书思考一下;一张喜欢的专辑,可以在CD机里放两个礼拜甚至几个月,一遍遍听。现在的年轻人,有几分钟的空闲,就刷微博微信。我不好说这样是变得更好了还是更坏了,但是他们接收的这么多内容中,有多少是有营养的?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了,我们需要慢下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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